上一代內門弟子赤虎，灰溜溜的回到了炎黃峰山門。

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找符至道，而是來到了關押秦悲歌和炎蛇的悔悟崖。

不是他無顏面對掌門或者諸多長老，而是他心裏有一個困惑。

這個困惑，誰都無法開解，他只想找一個人訴說訴說。

這個人，是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是炎黃峰弟子。

炎黃峰山門之內，皆是炎黃峰弟子，唯一可能未來不是的，也只有一個秦悲歌了。

暢通無阻的來到了後山悔悟崖，站在洞口，望著裏面那兩個很有可能是炎黃峰有史以來在未來成就最高的兩個年輕人，心頭百味雜陳。

作為上一代內外門十二大弟子唯一茍活於人世的赤虎，輩分極高，按理來說，理應擔任長老之位，可是他卻無數次的拒絕了。

因為他寧願在後山被山門慢慢遺忘，或者做一個只能夠執行的劊子手，也不願意去當決策者。

殺人，可以！

但是，卻不能坐在蒲團之上，一言定人生死，仿佛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只存在於寥寥幾字之中。

赤虎沒有當過長老，更沒有決策過任何事情，可是他依舊不願意去當長老這種決策者，就算要殺人，他也要知道，他所殺之人，是老弱，還是婦孺！

這也是他這個上一代內外門十二大弟子，唯一的自由了。

他還年輕的時候，也就是建國之初。

那個時候邪魔歪道層次不窮，也是炎黃峰行動最為頻繁的時期。

外門弟子掛了，內門上，內門掛了，長老上。

千年以來，炎黃峰一直是這樣，外門弟子打探消息，內門弟子下山斬妖。

鮮血見的多了，心也就變的冷漠。

赤虎最後一次殺人，殺的是同道。

二十幾年前，距離茅山宗門不遠處的一個村落，屍毒肆虐。

當炎黃峰山門收到消息時，赤虎馬不停蹄的趕了過去，可是當到地方後，這才發現，問題已經解決了，茅山當代宗主解決的，只不過包括宗主在內，多名弟子染了屍毒。

屍毒，能治！

只不過赤虎不想耽誤那個時間，更為重要的，是要殺雞儆猴。

炎黃峰才是華夏玄門之主，沒有人可以“越庖代俎”，所以，赤虎揮劍。

炎黃峰弟子下山，總不可能無功而返，要怪，只能怪你們自不量力了。

包括茅山宗主在內的眾多弟子，毫無反抗的被他斬殺。

他們不是不敢反抗，而是不想。

這件事，困擾了赤虎很久。

不是因為長老們下達的命令，而是，一個出自茅山的少年，不停的打探著他的下落。

這個雨字輩的茅山弟子，下了山，改了名，換了姓，只是為了有朝一日手刃赤虎為師傅和眾多師兄報仇。

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個少年已經變成了中年大叔，改名孫虎，混跡在市井之中，開了一家古玩店，偶爾作奸犯科，不起眼的如同一粒塵埃。

何其巧合，赤虎是虎，孫虎，也是虎。

赤虎知道，這個該名叫做孫虎的市井無賴，曾是茅山宗主最寵愛的弟子，也是天賦最高的一個弟子。

如果自己耽誤半月之久治了茅山眾人身上的屍毒，茅山派或許可以在這個叫做孫虎的弟子手裏再現玄門輝煌。

一把木劍，戮了七條命，毀了一個宗門根基，誅了一個少年的大志，震懾了道玄二門。

赤虎相信，這個叫做孫虎的人，哪怕到了死的那一天，也不會放棄尋找自己覆仇。

像孫虎這樣的人，不知凡幾。

連赤虎都不清楚，自己雙手沾染的鮮血，到底是妖魔的，還是無辜之人的。

前一段時間，當他第一次得知符澤的存在時，包括他的朋友，身邊的人，等等信息時，感慨萬千。

因果！

他不相信，世間居然有這麽巧合的事。

符澤在南港的住所，與孫虎，遙遙相望！

如同夢魘一般，赤虎久久無法平靜入睡。

從帝都回來後，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他不想秦悲歌和炎蛇也變成像自己這樣的人，可是卻又必須讓師兄弟二人變成自己這樣的人。

因為他是炎黃峰弟子，可是，同樣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炎黃峰弟子，就不應該有血有肉！

這種矛盾的心裏，很無奈，也很悲哀。

如果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有一個符澤這樣的人，為了讓自己脫離山門而無所不用其極的話，那該，多好！

或許今天，自己也會像普通人那樣，坐在躺椅上，含飴弄孫，樂享天年。

走進了山洞，赤虎看到師兄弟二人，相隔十幾米各自打坐冥想。

聽到了腳步聲，早已痊愈的炎蛇，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行禮，問安。

反倒是秦悲歌，冷冷的哼了一聲。

幾日之前，虎來的時候，見到“痛改前非”的炎蛇，總會勉勵幾句。

可是今天，赤虎看向炎蛇的面色，卻很覆雜。

想到世俗之間符澤為了讓他脫離炎黃峰山門所做出的種種，赤虎默默的嘆了口氣。

他有點，替符澤不值！

在炎蛇的註視下，赤虎坐在了秦悲歌的面前。

“老夫，去了帝都。”

“與我何幹，老匹夫！”秦悲歌雙目之中，滿是不屑。

赤虎苦笑不已。

炎黃峰的山門，就是有這種魔力。

可以讓一個心比天高桀驁不馴的弟子，變成溫順的羔羊，如同炎蛇。

也可以讓一個以炎黃峰弟子為榮的首席大師兄，變的滿懷怨恨，如同秦悲歌。

“黃家，一切如故，黃仲媛，一切如故。”

秦悲歌神情微微一動，道：“老匹夫，你又要耍什麽花樣！”

最開始的手，秦悲歌還如同往常一樣，內心裏，還是將自己定位為內門首席大師兄秦龍的。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秦悲歌卻越來越急躁，甚至心生了絕望。

他絕望，並不是因為不相信符澤。

而是炎蛇居然“老實”了，居然像他以前那樣，想要一輩子當炎黃峰山門的劊子手，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秦悲歌絕望了，也心寒了。

要離開炎黃峰山門，那就兩個人一起離開。

如果有一天符澤成功了，他離開炎黃峰的話，怎麽可能會丟下炎蛇一個人不管。

可是任由他如何勸說，炎蛇依舊執迷不悟。

所以秦悲歌已經懶得偽裝下去了，與其委曲求全，不如將希望全部寄托在符澤身上。

他相信符澤，肯定會想到辦法的。

被一個戴罪之身的晚輩左一句老匹夫右一句老匹夫的叫著，換了往常，赤虎早就出手教訓秦悲歌了。

而且，他之前也不止一次這麽幹過。

可是今天，赤虎卻不以為意，只是淡淡的說道：“和老夫講講關於符澤的事情吧，你第一次見到他，以及，南港後街，那個叫做孫虎的人。”

“孫虎？”秦悲歌微微一楞：“你為何關註此人？”

“無你無關，你講便是。”

秦悲歌冷冷的哼了一聲，閉上眼睛，不再言語，一副老子懶得搭理你的模樣。

赤虎苦笑不已。

好好的一個謙遜恭順的秦龍，如今怎麽變的如此模樣。

見到秦悲歌不說話，赤虎反而主動開了口。

“這次下山，我見到了符澤。”

秦悲歌猛的睜開了眼，雙目如電。

“老匹夫，你為何尋他！”

“你說呢？”

秦悲歌聞言一楞，隨即哈哈大笑：“定是山門有所忌憚，要不然那幫老家夥不可能讓你下山警告符家血脈！”

秦悲歌何其聰穎，略一思索，笑意更濃。

“你這冷血無情的老匹夫，除了會舞刀弄棒外一無是處，想來，肯定是著了符澤的道，這才灰頭土臉無功而返，哈哈哈哈。”

赤虎老臉一紅。

玩下三濫的，他的確不是符澤的對手。

觀察著赤虎表情的秦悲歌，雙眼更亮：“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他，一定有辦法！”

赤虎默默的嘆了口氣：“符澤，或許想要向世俗之間，揭露炎黃峰的存在！”

秦悲歌猛然一驚。

就連坐在角落裏裝乖寶寶的炎蛇都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赤虎苦笑道：“是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符家血脈，為了你們師兄弟二人，可謂是用心良苦。。。冒著殺身之禍而吸引山門的目光。”

赤虎看向秦悲歌，語氣莫名：“符家血脈，居然成了我炎黃峰山門的威脅，眼中釘，肉中刺，可笑，可笑至極！”

秦悲歌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知道符澤會想辦法，也想過符澤會拿這種事來要挾炎黃峰。

可是這才過去多久，赤虎居然親自下山，可想而知，符澤已經成功的吸引了炎黃峰山門的註意，甚至看赤虎的語氣，山門之內，很有可能不顧祖訓和門規將符澤鏟除。

符家血脈再重要，門規和祖訓在重要，卻如何能重要過炎黃峰千年來的根基！

見到秦悲歌一臉擔憂的樣子，赤虎心中有些不忍，猶豫了半天後，悄聲說道：“別忘了，或許有朝一日符家血脈這道護身符不靈了，山門之內，可還不會忘記。。。符富貴！”

秦悲歌聞言一笑。

是啊，山門真的要是下狠心除掉符澤，那就等著符老無休止的報覆吧。

“老夫與你說這麽多，無非就是好奇！”赤虎淡淡的說道：“好奇符澤這個人罷了。”

“那與南港後街孫虎有何幹系？”

“有何幹系？”赤虎嗓音有些低沈沙啞：“每一個炎黃峰弟子，或許都會被一個自不量力叫做孫虎的世俗之人追殺，我是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

“這個人，或許不叫孫虎，叫李虎，叫王虎，叫陳虎，也或許這些人，如同蜉蝣一般動動手指就可抹煞，可是你能滅他的人，卻洗不掉自己手上的血！”

提起了往事，赤虎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感。

“也不知世俗之間，到底有多少人想要取老夫性命，這些，都是因果！他們無錯，錯在老夫，也或許，錯在老夫乃是。。。炎黃峰弟子！”

“你，或許不是一個稱職的內門師兄，可，或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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